近来,很多人喜欢拿“量子塌缩”和佛教关联起来。
最有名的是这么一段话:
“就是电子这些东西,在你没有测量的时候,它处处都存在,也处处不存在,一旦你测量,电子就有个固定状态出来了。意识也是这样,如果你看到这朵花,一下子动念头了,动念头实质上就是作了测量。你用鼻子作了测量发现是香的,你眼睛进行测量发现是红色的而且美丽,你动意念去测量它,发现它很令人愉快。于是这些测量的结果,也就是念头的结果,一下子使你产生了进一步的念头:这是一朵玫瑰花,就认出它来了。人意识的发动的过程实际上是通过动念进行测量,然后产生念头。这时候念头产生出来了,实质是通过测量得出的几个我们制造出来的概念。这时意识不再自由,它突然坍塌到一个概念“玫瑰花”上。因此是念头产生了“客观”,念头就是测量,客观世界是一系列复杂念头造成的。说得更深一步,《楞严经》讲“性觉必明,妄为明觉,本觉明妙,觉明为咎”,是什么意思呢?整个物质世界的产生,实际上在意识形成之初,宇宙本体本来是清净本然的,一旦动了念头想去看它了,这念头就是一种测量,一下子就使这个“清净本然”变成一种确定的状态,这样就生成为物质世界了。《楞严经》最早、最清楚地把意识和测量的关系说出来了。”
这是朱清时在文章《客观世界很有可能并不存在》里的一段话,企图证明人的念头是客观世界存在的原因。
上个世纪二十年代,海森堡发现,所有客体,主要是微观粒子如电子,如果你不去观测它,它的状态是不确定的。
比如,当我们用确定电子位置的仪器去看电子之前,电子的位置是不确定的,根本不知道它在哪里。一旦我们去看它,它瞬间就出现在某个位置。海森堡说,这是因为电子本来不确定位置的“波函数”,因为人的观测瞬间塌缩成某个确定位置的“波函数”了。
后来,经过很长时间的发展,物理学家找到波函数塌缩真正的原因:电子和仪器,即一个宏观体系相互作用时,和这个体系发生了纠缠。
比如,如果我拿一个荧光屏去拦截这个电子,这个电子必然和荧光屏里的大量感光分子中的一个发生了反应,让这个分子发光,它的位置也同时确定了。这个过程即使没有人的眼睛去看,电子的波函数也塌缩了。因此,电子突然在某个位置出现,与意识没有关系。
同样,玫瑰花之所以是玫瑰花,只有和阳光、土地以及周围的空气有关,与人是否动念去看它没有关系。
我们这个时代非常奇怪。当科学技术越来越发达时,越来越多的人依赖科技带来的各种便利,因此科学的话语权越来越大,使得一些人将科学看成一种万能的工具。另一方面,人们生活节奏的加快以及随之而来的压力,驱使一部分人到宗教那里寻找精神的依靠。科学话语权霸主的地位,让某些宗教人士以及偏好宗教的人到科学这里寻找“依据”,有些人甚至妄说:“科学的尽头是宗教”、“当科学家爬到山峰时,佛学大师早就等在那里了”,等等。
费曼在一篇文章里说,科学与宗教的区别是,前者的核心是不确定性,后者的核心是确定性。比如说,解释一个现象的科学学说是临时的,是需要越来越多的证据的,所以永远是统计性质的。在物理学中,我们往往说某个现象的证据是几个标准误差,换句话说,只是十分可能的,而不是百分之百确定的。理论和模型也是如此,当科学家需要的时候,牛顿力学被修正为相对论力学,诸如此类。宗教则相反,一个断言是百分之百正确的。
因此,科学和宗教爬的不是一座山,佛学大师一生等在那里,只会等来更多的信众,而不是科学家。
我们生活在知识经济的时代,知识越来越重要,所以,前面说的某些宗教人士借重科学是一个悖论。因为宗教只是人类的心理和伦理实践,与知识本身没有多大关系。
编 者 按
李淼,1962年出生,著名物理学家,中国科学院理论物理研究所研究员、博士生导师。现为中山大学天文与空间科学研究院院长。本文部分文字来自头条问答,经作者同意整合后发表。